1 ) 《砂器》电影剧本
《砂器》电影剧本
改编/桥本忍、山田洋次
1.沙滩
小孩堆小沙丘的手。
小孩的手指头,在沙丘顶端钻了个洞眼。
还是这只小孩的手,捧来海水,细心地往钻成碗型的洞眼里灌。洞眼里的水,渐渐往沙里渗,洞眼四周的沙变成黑色。
小孩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插进沙丘,将被海水渗黑结成碗状的部分捧了起来。
双手捧着它,缓慢地搬到石头上,准备并排放在刚才做好的沙碗旁。
可是,石头上的沙碗,已经干涸变形。手上捧着的那一个,也赶上一阵风,被吹得七零八碎,完全毁坏了。
2.字幕:
沙器
3.东北线,羽后龟田站
盛夏的早晨。
短途区间列车徐徐开出站台。
字幕:
从上野乘直达快车羽黑号驰行九个小时,在羽后本庄改乘区间列车,第二站就到秋田线龟田镇。
4.车站的出口
东北村镇上一个紧贴着山的荒僻的车站。
在蝉的鸣叫声中,两个男子面带倦容,夹杂在稀少的旅客里,走出车站。今西(四十六岁)、吉村(二十七岁)。
吉村:今西,上哪儿吃饭?
今西:哦,就在附近找个地方解决吧。
5.车站
铺面的一半成了出售土特产的地方。
顾客除今西、吉村外,别无他人。
吉村大口吃着盖浇饭。
今西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今西:到底是年轻人啊。
吉村:啊?
今西:能吃能睡,你真行啊。
吉村:今西,你没睡好?
今西:哦,刚到鹤岗附近就醒过来了。
吉村:(笑嘻嘻地)那,你又作诗了吧?
今西:头次来东北,本想胡诌几句,可工作没完,哪有这心思呢。
6.镇上的街道
一条盖满灰尘的马路。古镇上的一排排房屋。
今西、吉村走在路上,响起橐橐的脚步声。他们的前方是一座警察局的破旧建筑物。
7.岩城警察局,局长室
局长在交替地看着两张名片。
警察厅侦察一处警官(注1)今西荣太郎、西浦田警察局便衣警察吉村弘。
操东北口音的局长,带着几分紧张的神态,接待远方来客。
局长:起初你们以为龟田是人名吧?
今西:对了,侦察总部已经委托警察厅,通报东北各县了。可是受害人的线索,还是毫无头绪。
局长:唔。
今西:最后就剩下卡梅达(注2)这句东北话的线索了。我们就经过反复琢磨,断定可能是个地名,所以就跟你们联系,随即就……
局长:哦,原来是这样。你们特地从远方赶来,辛苦了。……正象你们看到的,这里是个小村镇,只要发生一丁点事儿,马上就会家喻户晓的。情况我们已经汇报过了,不知对你们有没有用处。据说,那个男子住在朝日屋,这家旅馆在本地也是个老铺子了。
8.朝日屋
一所古色古香的房子。
翻阅旅馆的店簿。今西、吉村在笔记本上记下:
茨城县水户市五轩镇 山平忠介
旅馆老板满口地道的东北腔。
旅馆老板:那是个陌生的顾客,长相和衣着很不像样,所以我们不想收留,但他说钱嘛,不必担心,先交款也行。
吉村:那人有什么特征?
旅馆老板:啊?
今西:他个子多高?是一般个子,还是……
9.镇上的街道
烈日当头。
一名便衣警察领路,今西、吉村跟随着。
10.挂面铺前
晾干了的挂面,闪闪发光,耀眼夺目。
面铺老板娘向今西他们说明情况。
吉村:是在这儿附近吗?
老板娘:不,还要过去些。
吉村:那么,就在那一带罗?
老板娘:对,对。
吉村:那人就在这儿一直站了半个钟头?
老板娘:不,有时蹲下,有时来回走动……这人有点奇怪。
吉村:此外,他再没有干什么别的?
老板娘:是的。他象是在看我们做挂面,又好像不是。简直叫人捉摸不透。
今西始终一言不发,始终定睛望着吉村同面铺老板娘攀谈。
11.衣川河边
欢乐声。孩子们正在河里欢快地游泳,激起一阵阵浪花。
岩城警察局的便衣警察、今西、吉村站在堤岸的草丛前擦汗。
吉村:那人就在这里躺过?
便衣:是的。
吉村:只是在这里躺过,没干什么别的吗?
便衣:这里没有闲逛的人,所以他很显眼。光是看到他的人,我接触的就有五六个。
今西:(略加强语气)打那以后,那个人就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在这个镇上露面啦?
便衣:是,是的。
今西默默地点了点头。
12.山冈的道路
今西和吉村在一棵老樱树的树荫下,蹲了下来。
眼前是街道两旁的部分房屋和河流,远方是日本海。
岩城警察局的便衣警察正在那边同镇上的过路人悠闲的攀谈着。
今西:要说白费劲儿,不如说办不到。在旅馆店簿上登记的,恐怕是个假名字,地址也是随便捏造的,况且他在这个镇子里只呆了一天,就说跟踪追迹,也没个线索啊。
吉村:不过,为慎重起见,咱们是不是先到附近村镇调查一下?
今西:我认为这个任务可以交给当地警察去完成。
吉村:那么,今西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该结束这个差事回去罗。
今西默不作声。
吉村:(失去信心但故作认真地加强语气)咱们好意思空手而归吗?
今西双眸凝注着吉村。
今西:(抑制感情)咱们专程来到秋田县,不带点象样的礼物回去,当然对不起侦察总部的同人罗!
吉村一言不发。
今西:侦察工作嘛,有时白忙一阵,甚至碰钉子,也在所难免……至于那个人的情况,当然可以委托给当地警察局去调查。不过咱们既然来了,也不妨去附近村镇调查调查,看有没有人最近到东京去至今还没有回来的……要知道,除这句东北口音的卡梅达以外,咱们再没有什么稻草可捞了。
吉村在聒耳的蝉声中,仿佛不耐烦似的,遥望着笼罩在远方天际的北海水平线上涌起的滚滚乌云。
然后,突然吐出这么一句话。
吉村:东北口音的卡梅达?
(划过)
13.东京,国营铁路蒲田调车场
天空微微发亮。
镁光灯咔嚓咔嚓地对着趴在铁路旁的尸体照着。
检验处的工作人员和便衣警察们在活动,当中有今西和吉村的姿影。
字幕:
案件发生在昭和四十六年(注3)六月二十四日清晨。
地点在东京国营铁路蒲田调车场内。
14.画面
装上警车的尸体。
今西目不转睛地注释着肇事现场的证物——一块带血迹的拳头大小的石头。
疾驰的警车。
在大学医院解剖的尸体。
各种各样的化学实验反应。
肇事现场的照片,穿着衣裳的照片等等,最后是解剖的照片。
字幕印在画面上。
被害人年龄:六十至六十五岁,削瘦。
服装:老式成衣,没标名字。
足以证明身分的东西,如名片夹、钱包等一样也没有。
血型:O型、
死因:前头盖骨凹陷,象是被人用钝器(如石头、铁槌之内的东西)击伤头部及面部致命,并企图造成死者被火车压死的假象。
胃内容物验出酒精成分。
死去约莫三四个小时。
15.西蒲田警察局,侦察总部
酒吧女招待A在接受本厅一处三科科长的讯问。
在旁的今西和吉村。
字幕:
被害人曾经到过的罗恩酒吧的女招待。
科长:他是在十点到四点半之间来到酒吧的,对吗?
女A:是的。
科长:你怎么知道他说话带东北口音?
女A:哦,因为他的语音带斯斯腔。
× × ×
接受讯问的女招待B。
科长:他的话带地方口音吗?
女B:是的。
主任:(对女B)是你亲耳听见的,不错吧?
女B:是的,地方口音很重。
16.罗恩酒吧
一间不大的托列斯(注4)酒吧。
今西和吉村面对面坐在最里边的一个座间里。
站在旁边的女招待A。
柜台边站着侍役和两名便衣警察,在场的还有女招待B。当时的情景又原原本本地重现。
科长:你将客人叫的冷酒端到桌上以后,就要坐下来?
女A:是的。可没等我坐下来,客人就说,我们有话要说,请你回避一下。
科长:是那个年轻人说的吧?
女A:是这边的那一位。(指着吉村)
科长:那么你呢?
女A:我就去陪柜台前的客人了。
女招待A提心吊胆地走去,坐下。
科长:(对侍役)两人离开这儿的时候,快到十一点半了吧?
侍役:是的。
科长:共上了三次冷酒,那两个人一直在埋头倾谈……不,是他(指着今西)同这个年轻人(指着吉村)在聚精会神地谈论些什么,是吗?
侍役:是的。
科长:那么,那个男的(指着今西)同这个人聚精会神地谈论,依你看,他们俩像是什么关系呢?是在商谈买卖,还是朋友叙旧?
侍役、女招待们在回想着。
科长:内容记不清也没关系,总会记得片言只语吧。
女招待A、B悄悄地议论开了。
女A:你没注意吗?
女B:嗯。
女A:当时我正给他们端去新添的冷酒。
女B:(歪着脑袋)唔,我什么也没……
女A:当我第二次上冷酒的时候,确实听见了一句什么卡梅达。
今西、吉村直勾勾地望着女招待A。
科长:卡梅达?
侍役和便衣警察也在望着女招待A。
女A:是的,他们两三次谈到这句话,什么卡梅达怎么啦,卡梅达没变之类的。
今西用锐利的眼光盯住女招待A。
科长:卡梅达?肯定是卡梅达?
女A:是,没错。
17.酷热的蒲田市街
今西和吉村一边揩汗一边四下打听。
吉村:(精神百倍地)肯定有地方色彩啊。
今西:为什么?
吉村:可不是吗?在罗恩托列斯酒吧里同被害人边喝边说的那个年轻人是个重要嫌疑犯……这家伙身穿白运动衫,是白色的运动衫啊。从作案的情况判断,作案人身上准溅满了鲜血。
今西点头。
吉村:他这身打扮,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走远的。
吉村莽撞地走进一间旧公寓。
18.另一条街道
今西、吉村在走着。
今西:可是,局限在某一个地区去考虑问题,思路未免太窄了吧?
吉村:为什么?
今西:运动衫,处理一下就行了嘛。可以把它扔在不显眼的空地上或者是臭水沟里。现时这个季节,如果里面还穿件无袖运动衫,或者圆领衬衫,谁也不会怀疑他的。
吉村:哈哈哈,那当然罗。不过,假使这个设想成立的话,在现场附近早就该发现那件衣服了,可是至今还没有发现呀。
字幕:
但是,侦察工作难以进展。
19.西浦田警察局侦察总部
天气闷热,简直象在蒸笼里似的。
以蒲田警察局长为首,全体侦察员聚集一起,本厅科长同忧郁的语气在陈述着。
字幕:
首先,被害人的身分至今仍未查清。
靠墙或背窗围坐成 ] 字形的便衣警察们。
今西、吉村也在座。
科长:其次,我们判断,作案人是在罗恩托列斯酒吧同被害人见面的那个年轻人……虽然连日来到处打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地方人、是何许人。还有,下落也不明。我们断定有血迹的运动衫,也还没有照着。
科长呷了口茶,又继续说下去。
科长:这么一来,除托列斯酒吧的女招待大塚君子说提供的、当事的两个人在交谈时说过卡梅达这个词以外,在没找到别的什么线索了。我们拜托警察局代查了,他们调查了东北各县的六十名叫龟田的人,谁都不知道他们的家属和亲友中有被害人的线索。
今西的嘴唇在微微颤动,仿佛想说什么。
科长:此案面临极端棘手的局面,尽管诸位连日来多方费神,但也迟迟不见进展。今天召集直接从事侦察工作的各位来,是想听听各位的意见,比如对本案今后应该进一步采取什么侦察方针,或者有什么感受,都可以谈谈。怎么样,请不必客气,也不要有顾虑,就随便谈谈吧。
蒲田警察局的便衣警察部长筒井发言。
筒井:关于卡梅达这个名字……
科长:?
筒井:我觉得局限在东北地方,有点不妥。既然是他们两人的朋友,就不一定非得限定在东北地方不可。说不定是东京人,或者是相反方向,在东京以西地区呢。
科长:唔。
今西也沉静地开了口。
今西:这……诺,卡梅达这个名字……是托列斯酒吧的证人说的。她亲耳听见他们在议论卡梅达怎么啦……没变什么的……听起来象是人名。但是,把它当作地名,也未尝不可。
众人的视线集中投向今西。
今西:这些日子,我就思索着这个问题。所以昨天我到了书店,不动声色地查看了铁路地图。
科长:有没有叫龟田的地方呢?
今西:有。
科长:在哪儿?
今西:秋田县。
科长:(不禁向年轻的便衣警察大声叫喊)喂,拿张分县地图来!
(划过)
20.东北,龟田,海岸
连个岛影都没有的、渺茫浩瀚的日本海。
在斜阳西照的海滩上留下的脚印。今西、吉村一声不响地默默往前走着。
字幕:
在龟田住了两宿,一无所获,重上归途。
利用候车的时间,向日本海走去。
吉村:要是能从那个奇怪的男子那里抓到点儿线索就好了。
今西:(点头)哦,这么一来,这次外调也就不算白跑了。
两人继续在沙滩上行走。
今西止住脚步。
吉村也站住,在眺望。
吉村:天色多浓艳啊!
今西:(点头)
吉村:太平洋那边是淡淡的,这边却显得特别浓艳啊。
今西:(突然地)……毕竟是东北地方啊!
渺茫浩瀚的日本海罩上了暮色。
21.奥羽线,上行快车(夜间)
今西嘴里叼着一小截新生牌香烟,吐出一缕缕烟雾,眺望着窗外昏暗的景色。吉村在翻阅着周刊杂志。
今西:吉村,那件衣服的下落怎么样啦?
吉村:(抬起脸来)你是问那件运动衫吗?
今西:对。
吉村:从在现场附近没有发现那件运动衫来看,也许可以说明,此人不住在蒲田附近,而是从远处来的。从作案后的情况看,是不可能走远的。
今西:不,也许还会有这么一招,作案人在邻近有个中继点,在那儿换了装再逃走呢?
吉村:(目光炯炯)这么说,今西你的意思是说,他在蒲田附近准有个秘密隐蔽点,要么有亲友或情妇啰?
今西没有回答,浮上一副令人难以亲近的神色,掐灭了烟头,取出笔记本动手记了些什么。令人感到在他那奇妙的、令人难以接近的、古板而孤独的性格中,仿佛隐藏着一种执拗的信念。
吉村拿起周刊杂志。
22.同上,在列车上
今西收起笔记本,心不在焉地抽着香烟。
吉村把刚才在车站买好的盒饭取出,饭盒磕碰发响。
吉村:该吃饭了吧?
今西:唔,(说着望了望)隔壁车厢好象是餐车吧。
吉村:啊?
今西:喝杯啤酒去,老闷着也无济于事。走,我请客。
23.餐车
今西、吉村津津有味地在喝啤酒。
今西:真想有个机会能这样悠然自得地旅行它两三次啊。
吉村:两条光棍去旅行,那太没意思了。
今西会意地笑了笑。
吉村:(作怪样)今西你也……
今西:(苦笑)傻瓜,我不是谈工作,而是说连孩子也一道带上。
吉村:哈哈哈。
餐车女服务员端来两三瓶啤酒。
今西:(抬手招呼)我说大姐啊。
女服务员:请稍等一会儿。
在他们对面的座席上,有四五个衣着入时的男人谈笑风生。不论从他们的文雅风度,或是谈话气氛来看,在奥羽线上穿着朴素的来往旅客中,都是很显眼的。
女服务员向这些男人走去,把啤酒放在桌上,然后把挟在腋窝下的一张纸条,递给那个一眼望去是个才貌出众的男子。
女服务员:对不起,请签个字。
那男子爽快地接过纸条,签字后交还给她。
女服务员:谢谢。
女服务员又走到今西他们跟前。
女服务员:让您久等了。
今西:结帐吧。
女服务员:两瓶四百元。
今西掏出一个陈旧的蛙嘴式钱包。
吉村:那个人看上去不象个电影演员或者电视演员,是谁啊?
女服务员:是和贺英良。
吉村:(深深点头)哦,是作曲家……
女服务员:是的。
今西如数数好四百元交给了她。
女服务员:谢谢。
女服务员拿起空瓶,转身走开了。
今西:(瞅了一眼)是作曲家?
吉村:是的,也是个有名的音乐指挥,听说去年应美国大型乐团邀请,去过一趟美国,打那以后和就红了起来。
今西:(不太感兴趣地)哦。
吉村:也是个报纸和周刊杂志的新闻人物呢。在日本音乐界,可以说是一位前程似锦的后起之秀。
今西:年轻有为啊。
映照在对面玻璃车窗上的那位作曲家的脸影。
不觉间,他的眼神凝聚在窗外的一点上,左眼角下有个不太显眼的小伤疤。
其他人察觉出他的神情,生怕打乱他的心思,没去打扰他,只顾自己谈了起来。
今西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短短的半截新生牌香烟。但是,没去点火,又从上衣内兜取出笔记本,翻开页,有点难为情地向吉村递过去。
今西:你看看这个。
吉村:啊?
吉村装这怪脸接过来,看着那页上面的字。
晾挂面,绿叶漂流闪闪亮。
入梦乡,杂草丛生衣川边。
吉村:今西,这是刚写的?
今西:(点头)嗯。
吉村:我还以为你在做侦察笔记呢。
今西:(苦笑)是吗,那可真……
吉村:后一句就是些那个男子的事吧?
今西:怎么说呢。有那层意思。
吉村看下一句。
游北国,蓝海辉映夏意添。
吉村:(读出声)游北国,蓝海辉映夏意添……我虽不懂诗,但总觉得这句最美。
今西:(轻悄悄地)咱们作了一次徒劳的旅行啊。
汽笛声。列车继续奔驰。
24.上野车站(早晨)
上行直达快车减慢速度,徐徐进站。
字幕:
七十五十分到达上野站。
东北外调,毫无收获。
25.西蒲田警察局,侦察总部
在入口的地方,用图钉按住一张长条的道林纸,上面写着:
国营铁路蒲田调车场内杀人事件
特别侦察总部
纸条被撕下。
字幕:
此后转移到警察厅继续侦察。
(渐隐)
26.中央线,盐山附近
上行直达快车在黑暗中行使。
字幕:
中央线上行使直达快车阿尔卑斯号。
山梨县盐山附近。
27.同上,头等车厢
车窗开着。
一只白皙的女人的手,伸出窗外,张开攥紧的拳头。
白纸片如雪花一样,随风飘散。
28.猿桥附近
阿尔卑斯号沿着溪流,继续行使。
29.同上,头等车厢
女人白皙的手,又伸出窗外。
雪白的纸花随风飘散。
这个女人二十四五岁,面带愁容,但长相却很标致。衣料质地虽不太高级,但穿得适体,选料和款式也很讲究。
(叠化)
30.报纸
星期日版图版页上的旅行专辑:“中央线”。最下角有一条小标题:
飘撒雪白纸花的女人
31.西浦田警察局,便衣警察室
吉村翻开报纸在阅读着。
吉村读完星期日版的“飘撒雪白纸花的女人”,顿时沉思起来。
筒井:吉村!
便衣警察部长筒井在喊,象是刚开完会回来。
但是,吉村没注意,仍在沉思默想。
筒井:吉村!
筒井终于提高了嗓门,吉村愕然地望着筒井。
筒井:干嘛发愣,嗯?你不再担任侦察任务啦。岛谷组大西的黑窝究竟怎么样了?算了,别只顾一头栽倒先前那个案件里去啦!
吉村不由心头火起,条件反射似的抓起电话筒,拨起号来。
筒井:喂,我问你岛谷组代贷的黑窝怎么样了?
可是,吉村不予理睬,只顾继续拨号。
32.XX报社,文化部
记者松崎在接电话。
松崎:不。是不是信,没有调查核实。
33.西浦田警察局,便衣警察室
吉村在挂电话。
吉村:能不能设想那不是纸片,而是布片呢?
34.XX报社
松崎:我到没考虑到这一层,是不是牵连到什么案子了?
35.西浦田警察局
吉村:不,没什么。
36.XX报社
松崎:(会意地笑了笑)要不,我带你去见见那个女子,怎么样?
37.西浦田警察局
吉村:啊?
38.XX报社
松崎:这是四五天前的事啦,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陪一个熟悉的作家在银座(注5)散步,在一个料想不到的地方,碰见了她。
39.银座,波奴尔俱乐部(夜晚)
一流的高级酒吧,衣冠楚楚的客人。
吉村虽然坐在柜台前,但总觉得不大自在。
老板娘向女招待明子窃窃私语了几句什么,明子就走到吉村跟前。
明子:您……喝点什么?
吉村:不,不用了。
明子:理惠马上就来。
吉村:谢谢……
从里头走出来一个女人。
就是在中央线列车上撒雪白纸花的那个女人。
望着理惠子的吉村。
望着吉村的理惠子。
理惠子可能已经听说吉村是警察,显得有点紧张和疑惑,脸上现出一副僵硬的表情。
理惠子:我就是高木,您有事吗?
吉村:想打听一件事。
理惠子:好吧。
吉村:前些日子,你乘过中央线列车吧?
理惠子:中央线?(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最近我没离开过东京啊!
吉村:是吗?可是明明有人看到你了。
理惠子:那可不是我呀。(对明子)阿明!
明子:嗯,是要香烟吧。(拿出香烟)
理惠子:不,我太匆忙了,把手提包落在房间里了。(对吉村)去一会儿就来。
吉村:哦,请。
理惠子向吉村行了个礼,就走进里屋去了。
明子来到吉村跟前。
明子:老板娘说,您不喝酒,就喝点桔子水什么的吧。
吉村:不,不用了。
明子说了声“您来啦”,离开了柜台;其他两三个女招待也说了声“您来啦”,就接待新来的客人去了。
回头望见这种情景的吉村,啊哟一声,露出了奇异的神色。走进来的五六个人,把大伙的视线都吸引过去了。这些人当中,有在奥羽线列车的餐车上照过一面的和贺英良。
身旁陪伴着一位气派高雅的美貌女子。
他们入座后,明子又回到吉村那儿。
吉村:他是作曲家?
明子:(点头)是的,叫和贺英良。听说他秋天将去美国,指挥纽约爱乐交响乐团呢。
吉村:哦……
明子:听说,他赴美前,准备创作一部大部头的作品,叫《宿命》,是为钢琴协奏谱写的……。事前公开发表曲名,这种做法完全象他的为人。
吉村:宿命?
明子:是个很大很醒目的曲名啊。
吉村:(点头)嗯,和他在一起的女人是……?
明子:不知是谁,说不定是田所佐知子吧。
吉村:田所?
明子:是田所重喜的千金……前大藏大臣的小姐啊!
老板娘走到他们两人的跟前。
老板娘:(对明子)理惠怎么了?
明子:她说,把手提包落在房间里了。
老板娘:是吗?可是她没在房间里呀。
吉村不觉一下子绷起脸来。
在座席上的和贺英良和田所佐知子。
众人手拿酒杯。
友人:为了和贺的新作早日问世……(对佐知子)佐知子小姐,你说几句?
佐知子:(微笑)要说的跟大家一样,我没别的什么好说的了。
和贺微微点头,和大家一起举起酒杯。
40.警察厅,大门口的台阶上
一个青年战战兢兢地走上台阶。
字幕:
八月九日,案件突然有了意外的进展。
被害人的儿子出现了。
41.同上,一处的房间
正在辨认裤子、衬衫、靴子等遗物的青年。
那纯朴的脸庞,显得有点紧张。
旁边站着科长和今西。
科长:没错吧?
青年:是。
科长给他看剪辑照片。
青年一看,叹了口气,背过脸去。
科长:是你的父亲,不错吧?
青年:是,是。
42.同上,一处的房间
科长和今西向青年(三木彰吉)了解情况。
彰吉:说是去参拜伊势神社,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科长没有吱声。
今西也没有言语。
彰吉:说是一般旅行散散心,所以我们起初也没介意,可转眼都快五十天了……我同内人、伯父商量了一下,还是来拜托警察给寻找寻找。这样,东京的警察厅就给我送来这份材料,问我认不认识那张剪辑照片……我觉得很象父亲,就赶忙……
(划过)
今西将调查情况记录下来,科长在询问三木彰吉。
两人有点意外。
科长:是住在冈山县英田郡江见镇?
彰吉:是的,是江见镇字江见二十一号。家父叫三木谦一,我叫彰吉。
科长:你父亲多大岁数?
彰吉:六十五岁。
科长:什么职业?
彰吉:经营杂货。
科长:你是长子?
彰吉:是。哦,不,我是过继来的。
科长:?
彰吉:家父没儿子。我本是他雇用的伙计,后来根据他的愿望,过继给他。他还在镇上给我娶了一个媳妇。
科长:这么说,你们夫妇都是过继的罗。
彰吉:是的,所以,一两年前,家父把店务几乎全交给我们夫妇俩料理,他等于是养老了。
科长:(点头)你记得他对你说要去参拜伊势神社?
彰吉:他早就一天到晚唠叨这要去参拜一次伊势神社,今年六月初又重提这件事,说要作一次悠游自在的旅行,我们夫妇俩也同意了。
科长:他离家是在……
彰吉:六月十日。
科长:他带走了多少钱?
彰吉:肯定是十二三万。
科长:打出门以后,再没跟你们联系过吗?
彰吉:不。(从上衣内兜掏出两张明信片)这张从琴平,这张是从伊势寄过来的。
科长:(接过明信片,看了看)琴平……是四国的金比罗吧。
科长看信。
他读过另一封以后,脸上泛起非常诧异的神色。
科长:绕过京都、奈良,然后到了期望已久的伊势。预定停两宿,就径直返回江见……
彰吉:是的。
科长:如果是这样,那他去东京……有别的什么要紧的事罗?
彰吉:不,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可我也不晓得他为什么要到东京去。
(划过)
今西代替科长询问。
彰吉:卡梅达?
今西:是的,你父亲的熟人当中有没有叫卡梅达的呢?
彰吉:(沉思片刻)没有,没有。
今西:没有?
彰吉:是的。
今西:那么,你住的冈山县江见镇附近,有没有叫卡梅达的地方呢?
彰吉:(歪了歪脑袋,立即回答)没有。
今西:三木先生,这点很重要,请你仔细想想,有没有叫卡梅达的人或地方的?
彰吉认真地思索着。
今西一声不响地等着他回答。
彰吉:这么个人或这么个地方……我一点也不知道。
今西:不知道?
彰吉:是。
今西同科长不觉地打了个照面。
科长:三木先生,你是在什么地方出生的?
彰吉:就是现在住着的江见。
今西:你父亲兴许会讲东北话吧。
彰吉:(吃惊)不,根本不会讲东北话。
今西和科长有打了个照面,两人都隐藏不住内心的动摇。
今西:(象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那么,你父亲有没有在东北住过,哪怕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彰吉:(惊讶地)不,他从学校毕业以后,就在岛根县当警察,退职后就回江见老家,开始做生意,东北恐怕一次也没去过。
(划过)
科长又恢复信心,继续讯问。
科长:也就是说,有没有人对你父亲怀恨或结仇的?
彰吉:绝不会有这种人。说实话,家父天生就体贴人,谁都尊敬他。
科长:但是,你刚才说他曾在岛根县当过警察,那,当警察嘛,不免要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会不会在那个时候……
彰吉:我是养子,过去的事情不太知道。但是说到家父那……由我来说,有点不好意思,可他确实是个好人,是绝不会被人背后指责的,这点只要你们调查一下就会完全明白的。
(划过)
窗外天色已近黄昏,屋里微暗。
科长、今西对视、吸烟。
三木彰吉还没回来。
科长:(吐出烟雾)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变得复杂了。
今西没有言声。
科长:(安慰地)唔,不过,查清了被害人的身分,是前进了一大步啊。
今西:但是,东北口音……
科长:今西,你还留恋卡梅达呐。
43.千代田区,一桥(次日白天)
东京都营公共汽车开过来,停下。
今西下车。
44.护城河边
今西迈着轻快的步子走着。
今天也很闷热。
45.国立国语研究所
陈旧的白墙小建筑物上,挂着一块写着“国立国语研究所”的牌子。
今西看清牌子,走了过去。
46.同上,接待室
今西面对国语学专家桑原。
桑原:你是问除了东北地区以外,还会不会有别的地方会讲东北话?
今西:是的,我的意思是说,倘使有的话。
桑原:(微微苦笑)那可没有啊。
今西:啊?
桑原:因为是东北人讲的话,所以才叫东北话。勉强说,北海道的开垦地,有的整个村子都是从东北地区搬迁去的,也会讲东北话,喏,也不过就这个范围罢了。
今西不禁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桑原:不过,也有音韵相类似的地方。
今西:什么叫音韵?
桑原:就是发音的方法,特别是语言的音响。
桑原站起来,向书架那边走去。
桑原:比方说,车展上的叫卖声,把寿司(注6)和报纸喊成寿西和报挤罗,这是关东人挖苦东北人的话,但也就成了对出云地方——从关西到中国地方的人们的挖苦话了。
今西不由得感到意外。
桑原把取出来的书,翻开放在桌面上。
桑原:也就是说,虽然操斯斯腔的意味着是东北人,但出云地方也有一部分人操非常类似的腔调的。
今西屏住呼吸,看着桑原翻开的地图。
桑原:这就是音韵图。你看,岛根县出云地方的……
那张地图。东北四县全涂红色,除此之外,日本列岛只有岛根县的一部分涂同样鲜艳的红色。
47.书店的铺面
今西麻利地翻找着地图。
这种十足的劲头,使店员和顾客都感到惊异。
48.书店毗邻的冷饮店
今西手里拿着岛根县地图,急急忙忙走进来。
49.同上 冷饮店里
正在融化的冰激凌。
今西没去动它,只顾专注地看着摊开的地图,从头逐字逐字地细心查找。
今西屏住呼吸,双眸凝视在一点上,一动不动。
从穴道湖畔穿入中国山脉的木次线。
深山里的一个车站站名:“龟嵩”。
(叠化)
50.涩谷附近,大众酒家(夜)
在角落里的桌子上,今西笑容满面地给吉村倒啤酒。
今西:来,别客气了,再喝一杯!
吉村:(莫明其妙地)今西,你今天怎么啦?
今西:好了好了,先喝了我再慢慢跟你讲。
吉村:要是有好消息,你就快说吧,快。
今西乐得没法子,一饮而尽,微动着嘴唇。
今西:告诉你吧,被害人同东北口音的关系弄清楚啦。
吉村:啊?哦,真的吗!
× × ×
摊在桌面上岛根县地图。
吉村兴致勃勃地往下看。
吉村:龟嵩是念做“卡梅达卡”的吧。
今西:我曾向国语研究所的桑原先生叮问了一句,他说也许是念做“卡梅达开”,两者发音反正都一样。
吉村:啊?
今西:斯斯腔的特点是语尾含混不清。尽管龟嵩有两种念法,但操东北斯斯腔的人一念,咱们听起来就成了卡梅达、卡梅达了。哈哈哈。
吉村:(神采飞扬)你立功啦。
今西:哪里,更主要的是今天得到岛根县警察局的答复,说被害人三木谦一在岛根县当过巡警。他在龟嵩一带呆了近二十年。
吉村:(不禁哼出声)唔——
今西津津有味地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吉村:那么,打算什么时候去岛根?
今西:明晚,乘夜行快车去。
吉村:我也想去啊。
今西:这回外调,可不是去追查或验证线索。
吉村:唉,算了,我不去了。在这期间,我来把那件白运动衫查个水落石出吧。
今西:(点头)哦,银座那酒吧女招待的下落找到了吗?
吉村:简直渺茫啊……我向酒吧的老板娘和她的朋友侧面打听过,连她住的公寓也去找过,可她搬走了。打那以后,她就没在店里露过面。
今西:哦。
吉村:没办法,只好打算在那个女人撒下白色玩意儿的中央线沿线,彻底搜查一遍再说,可惜我又没有继续担任侦察的任务,另外还有许多别的工作缠身……不过,最近我一定……
吉村一口把一杯酒喝光。
今西:我看,还是等我有了结果,从山阴回来以后再行动为好……上次去东北,白跑了一趟,这回非带点什么好礼物回来不可,哈哈哈。
51.山阴线,余部铁桥
早晨,远景。
特别快车松风号疾驰而过。
字幕:
从东北出发过了十一个钟头。
特别快车在松风转入山阴线,通过余部铁桥。
52.在居组附近
碧波粼粼的日本海海面。
松风号列车从耸立在海岸的群山里,驶出隧道。
53.鸟取站
停在站上的松风号。
今西从车窗探出身来,买报纸。
54.在泊附近
今西孤零零地坐着,隔着车窗眺望大海。
座席上摆着已经阅读过的报纸。
今西无所事事,又随手拿起报纸。
最初看社会版。但已经没有什么可读的了。第一版政治版,也没有引人注目的新闻。海外版、经济栏、体育栏都一页一页地翻过去。今西无意中在文化栏看到一幅大照片——一张熟悉的面孔,在奥羽线餐车上见过的高个子音乐家的面孔。
今西看了标题。
和贺英良向“宿命”挑战。
金秋访美前将发表的引人注目的钢琴协奏曲。
主题:现代的孤独和拜托孤独的起点。
今西开始读本文。
但是,他不感兴趣,就把报纸仍在一边,取出半截香烟,点上了火,又把视线转向窗外的日本海。
55.以巍巍的伯耆大山为背景
松风号继续地在山阴线上行驶。
56.穴道湖畔,穴道站
今西将小手提包放在月台的长凳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字幕:
时间充裕的话,真想到松江和穴道湖游览一番啊。
但要赶路,得等候经由木次线开往广岛方面的直达快车千鸟号。
× × ×
今西乘上直达快车——千鸟号。
57.穴道站
从山阴干线改道发车的千鸟号。
58.千鸟号
列车在山峦重叠的奥出云的峡谷中爬行。
59.同上,车厢内
今西俯瞰着田地稀稀疏疏的寂静的山村。
无法掩盖旅途的疲劳。
60.出云三成站
今西在检票处交车票。
背后正在驶出的千鸟号,越过中国山脉。
字幕:
从东京出发,大约已经过去二十个钟头。
但是,骄阳仍然高悬在当空。
61.车站前
今西步出车站,环顾四周。
朝镇子的方向走去。
62.三森警察局
今西走进去。
63.同上,警察局内,局长室
局长在迎接远方的来客。
局长:这么大热天,从老远跑来,真够辛苦的。请坐,请坐。
今西坐下,面对局长。
局长:情况已经从县警察局那里听说了,是三木谦一的事吧。
今西:哦,是的。
局长: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二十多年罗。在职的警员中已经没有谁了解三木的为人了。所以今天特请来了两三位同他共过事的人,也都退职啦。
今西:是,那太感谢了。
64.同上,局内的房间
在局长的安排下,聚集在一起的两三位退职人员。
今西向在座的安本讯问,并作记录。
今西:那么,三木在派驻龟嵩期间逮捕过的人……这些人当中,难道没有一个可疑的?
安本:(点头)是的。那是乡下,没有什么重大的犯罪案件。仅有一人犯盗窃罪,超过了教养范围,把他送进了监狱。那个人,至今还把三木奉若神明呢。
今西:奉若神明?
安本:三木一直等着他出狱,还给他介绍新的工作。昨日我还见到过那个人,他说自己如今能够过着这样美满的生活,全托三木的福呢。
今西直勾勾地瞧着安本。
安本:他还说过,当他走上新的工作岗位以后,仍遭到社会的白眼,有时也自暴自弃,可没重踏邪路,这全靠三木非常热情鼓励……啊,三木有着这样的正义感,就是说如果他认定是正确的话,就毫不动摇地一直干到底……虽说同样都是警察,可象我这样的人,怎么也学不来他的作风。
65.同上,局长室
后院茅蜩虫在鸣叫。
局长把话全都说完后,呷了一口茶。
今西要问的,也全都讯问过了。脸色略显阴沉。
这不只是旅途的疲劳。
今西:总之……看来三木是个无懈可击的模范警察罗。
局长:(点头)光在警察局保存的记录上,就有三张行善的表扬状……早已退职的同事,似乎也都一致认为,他是个为人诚实、心地善良的人。
今西:(沉默不语)……
局长:这个案件如果从结仇这个角度去寻找他被杀的原因,那在他任警察期间是找不到的。就算有的话,恐怕也是在他退职回到冈山县以后的事了。
今西摸不着头脑,象是在自言自语。
今西:可是,那东北口音,不,出云口音的卡梅达……
局长:(点了点头,热情地安慰)哦,对了,只要到了龟嵩,那里一定会有很多人了解三木的底细,也许对你有什么帮助……火车还有一站,但从车站到村子还有一大段路,局里准备好了吉普车。请不必客气。
66.沿木次线的公路上
夏季日长,但也临近黑天了。
吉普车正在行使,卷起了滚滚尘土。
67.在吉普车上
年轻的警察驾驶这车子,今西颠簸着,向车窗外望去。
警察:那就是龟嵩站。
今西点头,凝望着孤零零地座落在田野上的车站建筑物。
68.峡谷中的龟嵩街道
已经看不见木次线了。
吉普车在飞驰。
69.在车上
今西面带倦容,表情阴沉,但早已恢复了平静。
今西:(对年轻警察)……对不起,请问你是本地人吗?
警察:是的。
今西:你说话可一点儿也没带地方口音啊。
警察:(苦笑)您是从东京来的,所以我说话留意了点儿。如果是同本地人,(笑了起来)尤其是老人谈话,那您简直就听不懂,哈哈哈。
70.沿斐伊川的道路
吉普车在继续奔驰,过桥。
71.在车上
警察:怎么走法,是直奔桐原家吗?
今西:快吃晚饭了,先找个住宿的地方吧。
警察:是啊。那么,明日再到龟嵩派出所……同他们联系,请他们领您到要去的地方。
72.龟嵩的街道
比想象要大的街道,两旁一排排房子延伸开去。
这里真象奥出云峡谷的古老驿站。
吉普车驶入暮色苍茫的街道。
(叠化)
73.龟嵩的街道(次日清晨)
今西在当地年轻警察的陪同下行走着。
打一清早,天气就闷热,一片蝉鸣声。
字幕:
在龟嵩的旅馆住了一宿。
次日清晨,访问桐原。
被害人三木谦一在当地担任警察时,他是三木最亲近的人,经营算盘。
74.桐原家
在农村难得见到的幽雅的庭院小茶室。
蝉声。壶里的开水沸腾着,茶杯里的茶已经喝完了。
也许是对方答非所问的缘故,作记录的今西停下了手。
七十岁的桐原老人正襟危坐,慢吞吞地追述当年的情景,由于上了年纪,斯——斯——的口音很重。
桐原:为人谦虚、稳重啊。
今西:桐原大爷,我问的是……
桐原:总之,他为人太好了。在这儿当过警察的,再也没有比他更受村里人尊敬的啦。
今西:桐原大爷,请你好好想想。从前后情况看,准是有人怀恨三木的。
桐原:我简直不相信有什么神仙佛爷啦。可象这样一个佛爷般的好人,怎么会遭到毒手呢?
今西:他被人怀恨,估计是在这里当警察的时候种下的根子。您想想有没有类似这样的人,或者这样的事情呢?
桐原:你大老远的来一趟,够辛苦的了……这个村子里,还有谁会怀恨他呢……发大水那回,他不顾命地抢救了两个溺水的女孩;大火灾那回,救出了一个快被烧死的婴儿……这些事你大概从三森局局长那儿听说了吧。
今西:是的,都听说过了。
今西有点失望,好不容易才对上了话题。
桐原:不光这些个啊,这些事谈起来就没个完的。当年有个经常出入我家的樵夫,住在深山老林里,得了急病,本想请一个医生,但道不好走,没去成。三木就背着病人下山,直送到医院……另外还有这么一件事,有个可怜的乞丐,带着孩子到我们村里讨饭。他把患病的老乞丐送进了医院,还照料那个孩子……他真是个毫无私心的人啊。
今西:……
桐原:唉,要说不幸,那就是当他荣升三森局警备处处长以后,老伴就因病故去了……再就是夫妻俩没个孩子。
蝉声。庭院里的泉水声、鲤鱼的跳跃声。
75.奥出云 峡谷中的龟嵩及其周围
字幕:
在龟嵩住了两宿,除了桐原老人以外,还访问了十七八个人。从这些人的谈话里,越来越证实被害人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模范警察。
——在奥出云地方,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有关杀人动机的线索。
76.龟嵩的街道
三森警察局的吉普车,越过街上的一排排房屋开过来。
车子卷起一阵尘埃,沿着河堤驶去。
77.在车上
今西沉思,身子随车身颠簸而摇晃。
前天那个警察,默默地继续驾驶着车子。
78.吉普车
越过斐伊川桥,继续行驶着。
车内的今西。
× × ×
吉普车继续在龟嵩镇上行驶,车后尘土飞扬。
车内的今西。
× × ×
快靠近村子,迎面可以看得见木次铁路线。
79.在吉普车上
今西:哦,请停一停。
警察:啊?
今西:停停……
80.本次线 龟嵩站
站上只有两个车站服务员。隐约传来令人烦躁的蝉声,使周围更显得寂静,鸦雀无声。
从吉普车下来的今西,走近车站的横栏杆,独自站住。
脸上浮现出无可奈何的深沉的哀愁。
今西漠然地凝望这站台上的站牌。
龟嵩
(叠化)
81.东京
警察厅的建筑物。
82.同上,警察厅的走廊
今西回来了,默然地走着。
左手拎着小手提包,右手拿着一个包袱。
83.同上,警察厅,一处的房间
今西面对科长,兴许是提不起生,耷拉着双肩。
科长沉默不语,吸了几口烟,视线投向今西脚边的那个包袱。
科长:那包是龟嵩村村史材料吗?
今西:(点头)为慎重起见,我把它带了回来。实在没法子,我想只好看它了。
科长:(点一两下头)今天回家休息去吧。
今西:怎么?
科长:我是说,你一直出差在外,明儿再上班吧。
今西:啊,叫您操心了。
科长:哦,还有……同你一道去东北的西浦田局的年轻便衣……
今西:叫吉村。
科长:(苦笑)简直象头猎犬啊。
今西:哦?
84.中央线,盐山附近
吉村整个身子钻进铁路线旁的草丛里。
字幕:
中央线盐山附近。
烈日当头,吉村满身汗水。他拨开草丛,用锐利的目光四下搜索。
× × ×
吉村站在铁路旁,一味用手绢拭着汗珠,好不容易歇了一口气,又往草丛里钻,把草扒拉开,象用嗅觉灵敏的鼻子去嗅什么似的,又搜寻开了。
汗珠又一个劲儿地往下淌,他用手背和两只胳膊揩拭,但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地面,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连纠葛纵横的草缝,都找遍了。他开始感到热得透不过气来。
简直象一只满身淌满汗水、喘着粗气而顽强狩猎的猎犬一样。
85.警察厅,一处的房间
今西直勾勾地瞧着科长。
科长,他沿中央线搜遍了那个女人撒下的白玩意儿,好象找到五六片象纸片那样的东西。
今西:(眼睛忽地闪亮)那是纸片吗?
科长:不,好像是布片,听说还带颜色,现在正送去化验。
86.同上,科学化验所
对小布片的科学化验正在进行。
吉村兴奋地注视着。
门打开了,今西悄悄地走了进来。
吉村没有发觉。
科学化验继续进行的画面。
技师:象是血迹呀。
吉村:是人、人血吧!(焦急地)什么血型?
技师:眼下还没有查清是不是血迹……况且血型要等十个小时以后才有结果……
可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啊!
吉村:一两个小时还不能知道结果吗?
技师:(苦笑)你这不为难人吗!
今西从背后轻轻地拍了拍吉村的肩膀。
吉村:啊,是今西你呀,什么时候来的?
今西:你干得好啊!
吉村:那边的情况怎样?
今西默默地摇了摇头。
(划过)
并排排列着的试管。
技师在进行着血液凝集化验。
字幕:
过了十个小时。
血液凝集化验仍在继续进行。
守望着化验的吉村和今西。
吉村等得不耐烦,焦躁地注视翻开着的记事本和技师。
翻开着的记事本。
被害人三木谦一的血型:O型。
今西默默地等待着。
技师:化验结果出来了,(转过身子)是O型啊。
两人的视线不觉碰到一块了。
87.肇事地点蒲田附近
吉村同另一个便衣警察四下打听。
在各种场所,让食品店推销员、房地产业主、公寓管理人、送报员等各种人物看照片、打听,累得满头大汗。
字幕:
全体原侦察员被召集起来,手拿高木理惠子的剪辑像片,开始追查她的下落。
88.公寓
一座崭新的建筑物,小田急沿线柿生附近。
周围残留的耕地、空地和杂木林。
二楼窗户立着一块挡雨板,遮挡西晒的烈日。
一个女人从这个窗口探出身来,把一件晾在衣架上的男衬衫收进去。
89.高木理惠子的房间
理惠子在叠一件男衬衫。
杂乱地堆放着的家具、粉刷未干的墙壁,这是刚搬进来不久的冷清清的女人房间。
理惠子叠完衬衫,面对镜子梳装起来。
和贺英良横躺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
和贺凝视着天花板。
和贺: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搬一次家吧,住在这儿还不如搬到市中区好啊。
理惠子:(对着镜子点头)好的。
和贺:真热啊!
理惠子站起身来,打开厨房的水龙头,湿了湿毛巾,拧干后走到和贺身旁,替他从脖颈擦到胸脯。
理惠子:我,求求你。
和贺凝视天花板的眼睛,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理惠子:我过去一切都……不论什么事都顺从你了,所以我只求你这一件……不,我不是害怕懂手术。
和贺:不行!
话语低沉,带几分冷谈。瞬间,马上立起身来,言语激烈,简直象打雷似的。
和贺:已经跟你讲过了,只有这件事是绝对、绝对不能答应。
90.警察厅,一处的房间
三科全体出动,屋内空无一人。
不,今西独自在那里。
桌面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已经读完的两三册村史材料,有几处插上了红色的书签。
今西正在聚精会神地读着《龟嵩村村史》。
眼睛里仿佛闪烁着一种奇异的顽强的光芒。
目光突然凝聚在一行字上。
再则,当地巡警三木不仅照料着这个孩子,甚至下决心把他收为养子,抚养起来。
今西忽地扬起脸来,视线落在眼前墙壁的一点上。
× × ×
奥出云龟嵩桐原家的茶室。
正襟危坐的桐原老人,在慢条斯理地叙述着。
桐原:唉,要说不幸,那就是当地荣升三森局警备处处长以后,老伴因病故去了……再就是夫妻俩没个孩子。
× × ×
今西默默地作完记录,插上书签,又继续读下去。
91.涩谷,大众酒家(夜间)
今西和吉村在喝酒。
吉村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
今西:公开搜查?
吉村:要知道东京有一千万人口啊,要能堂堂正正地登报公开搜查就好了,明知她不是主犯,又有个人权问题。但是,如果抓住她盘问下去,不就可以顺藤摸瓜了吗?
今西:(轻声地)在报上刊登照片寻人,自然快罗。
吉村:哦?
今西:可是,这么一来,谁能保证第二天在多摩川、江户川,不,在东京湾附近不会浮起被男人绞死的女尸啊。
吉村霎时无言以对。
今西:要是造成象断了线的风筝的局面,可就找不到线索了。
吉村一把抓起啤酒瓶,可瓶里没有酒了。
吉村:喂,来瓶啤酒!
吉村心不如意,抓起一把咸豆,扔进嘴里,咀嚼起来。
今西:(自言自语地)真想去伊势看一趟啊。
吉村:啊?
今西:三木谦一为什么要来东京……又有什么事……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到东京来的……为什么到了伊势以后,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吉村:这个嘛,今西,也许他还有什么事不便告诉他儿子呢?
今西:不,从他的为人看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吧。
吉村:那么,究竟……
今西:也许他意外地碰到一个人,或是什么……不,那方面的情况,我不大了解,总想到伊势走一趟……(将杯里剩下的啤酒强喝下去)但是,上次到东北山阴外调,一无所获,所以这次不好再开口罗。
92.奔驰着的进口轿车(同一天晚上)
和贺驾驶着。
身边坐着田所佐知子。
93.霁风园,高大的门
进进出出的高级轿车。
和贺的车子滑行进去。
94.同上,存车处
排列着几块聚会和联欢会的牌子。
和贺的车子停下,佐知子下车。
打着蝴蝶领结的服务员,毕恭毕敬地点头哈腰走了过来。
服务员:您来了。
佐知子:我父亲在哪儿?
服务员:啊,在湖南亭。
佐知子:真远啊。
服务员:很抱歉,我给您领路吧。
佐知子:不用了,我认识。
95.同上,庭园
树木林立、五重塔、星散着的庭灯。
在东京市中心想不到还会有这样宽阔而幽邃的庭园。
佐知子、和贺并肩走着。
96.湖南亭
位在一个大山岗的半腰上,形似茶室。
青白色的庭灯,把庭园的草坪照得碧绿艳丽。
97.同上,室内
田所重喜在静静地喝酒,女佣替他斟酒。
一头银发、端庄而红润的面容、魁伟的身躯,看上去一点也不象个六十五岁的人。
另一个女佣正在拾掇桌上客人用过的餐具。
手里拿着酒壶的女佣听见脚步声,回头瞧了瞧。
女佣:可能是小姐来了。
佐知子:爸爸。
田所朝庭园望去。
佐知子和和贺一齐出现在树丛中。
佐知子:我和英良一道来了。
田所:哦,进来吧。
和贺:打搅您了。
两人脱鞋,上。
女佣:您来了。
把两人的鞋子摆正。
佐知子、和贺坐下。
田所:你们俩吃点什么?我刚吃过了。
佐知子:我,肚子都饿瘪了。英良,你吃什么?
和贺:吃点什么好呢?
田所:都说烤山鸡是这家的名菜呢。
佐知子:我就吃这个吧。
和贺:也给我来一份。
女佣:是。
女佣们退下。
和贺:(再次鞠躬)久疏问候了。
田所:哪里哪里,我这个后援会长应多去看看你,只因太忙,总抽不出时间来啊。
佐知子:爸爸,今天有哪些客人?
田所:有财界的同事,还有党的总务局长。
佐知子:有谈钱的事了吧!
田所:(没答)和贺,你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和贺:有些进展。
田所:听说你要谱写一支什么大部头的曲子?
和贺:我想争取在今秋赴美之前发表。
田所:哦,好好干吧,凡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和贺:是。
田所:不过,你往后也够麻烦的了。
和贺望着田所。
田所:树大招风哟……一定会有人扯你的后腿,可得多加小心啊。现时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表面跟你亲热地握手,背地里却想狠狠地踩你一脚。要知道,如今就是这样一个世界啊。
佐知子:爸爸,政治家和艺术家的世界可不一样啊。
和贺:(直言不讳地)不,都是同一个人类社会,不会有多大区别的。
田所:唔?
佐知子也望着和贺。
和贺:只有一点不同,(斩钉截铁地)那就是我们做出成绩,就会出人头地。
98.参宫线,二见浦站
今西从车站走出来。
同去东北山阴时一样,手里提着那个用旧了的小手提包。
字幕:
从东京乘新干线(注7),到名古屋换乘关西线,经记势干线,到达伊势市二见浦站。
一次休假的自费旅行。
站前停放着团体观光的大轿车群。
今西慢步走着,想起橐橐的脚步声。
99.旅馆,房屋
今西抬头看了看招牌。
然后走进去。
100.同上,帐房
打开着的店簿。
现在住址:冈山县江见镇
职业:杂货商
姓名:三木谦一
工整挺拔的字体。
今西无限感慨地看了一阵子,然后将店簿放在桌面上。
对面是神色不安的老板。站在他旁边的女佣澄江,看样子是个挺能干活的人,脸颊绯红。
今西:你们起初以为他是东北人吧?
澄江:是的,他说话带地方口音。
今西:他到此地是六月十九,几点来着?
澄江:已经是夜间了。
今西:夜间?
澄江:我们问他吃过晚饭没有,他说还没吃,我们就给他准备去了。
今西:他吃过晚饭又外出了没有?
澄江:没有,他说太累了,叫来按摩师按摩后就睡了。
今西:没有人来找过他吗?
澄江:没有,没人来过。
今西:六月二十号那天呢?
澄江:(回想)吃过早饭就出去了,傍晚才回来。听他说是逛内宫和外宫去,一直转到鸟羽毛才回来。
今西:一直走到鸟羽啊?
澄江:是的。
今西:他回来的时候,神色怎么样?
澄江:(沉思)这个么……
今西:他没说过路上碰见谁吗?
澄江:(在想,但想不出来)
今西:当天晚上,三木也是在这里过夜的吧?
澄江:是的。
今西:晚上没有别的情况?
澄江:去看电影了。
今西:电影?
澄江:他觉得寂寞,要去看电影。还问附近有没有电影院,我们告诉他了。
老板:(插话)你告诉了哪一家?
澄江:我仍未近些好,就告诉他去光座了。
今西:什么时间回来的?
澄江:我记得不太晚就回来了。
今西:回来后就没人找过他,也没人给他挂过电话?
澄江:是的。
今西:二十一号那天呢?
澄江:那天早上,他原定乘九点二十分的火车回去的,所以我们八点就给他送早饭。可他突然改变计划,说要呆到傍晚。
今西:突然改变计划?
澄江:是的。
今西:那么,傍晚以前哪儿也没去?
澄江:不,过了晌午,就出去了。
今西:去哪儿?
澄江:看电影去。
今西:看电影?
澄江:是的,同昨天一样,是去光座。
今西:这么说,又再看一遍昨晚看过的电影。
101.光座,经理室
旧式电风扇发出嗝哒嗝哒的声音在转动着。
隐约传来正在上映的电影对白声和音乐声。
今西面向经理,在笔记本上作记录
今西:是上映《利根的晨雾》和《男人的街》吗?
经理:是的,是两部连映。(一边沙沙地翻抽屉,一边喊)喂,美枝,上点冷饮。
今西:不用了,不用客气了。
经理:找着了,找着了……(拿出两张电影海报)这是《晨雾》,这是《男人的街》,上面登着故事梗概。
今西:谢谢……(接过来看)哦,还有演员表。
经理:凡是有台词的演员全都列上去了。
今西:只要到东京总社就能看到片子吧?
经理:对,全国上映后,用不到了,就送到东京总社的仓库去……(突然显出感兴趣的样子)这个,同案件有什么关系呢?
今西:不,只有点参考价值。
102.光座,门口
今西急匆匆地走出来。
一线光明,脸上露出一丝喜悦,脚步也轻快了。
今西在烈日毒晒的大街上迈着步子。
突然收住脚步,匆忙返回电影院里。
103.同上,经理室
经理在翻着账本。
今西站在房门口。
经理:是六月二十一号啊。
今西:对,为了慎重起见……
经理:啊,那是星期六啊。
今西:啊?
经理:从二十一号起就换片了,(仰起脸)上映《北海的风暴》和《大江户之鬼》。
今西:哦?(不禁提高嗓门)这么说,六月二十号和二十一号上映的片子是不一样的罗!
经理:(惊讶地看着)是啊,是不一样。我们影院是周末换剧照的。
隐约传来正在放映的电影对白声和音乐声。
今西茫然直立着,活象吞下了根棍棒似的。
正面墙上挂着一张肖像,安详地俯视着今西。
同周围彩色缤纷的电影海报毫不相干的一张相片——前大藏大臣田所重喜稳重而端庄的肖像。
104.东京,和贺的公寓
涩谷附近,在高地上的一座高级公寓的房间。
和贺在弹钢琴。停下手来。
在铅笔在五线谱上划。
又接着弹钢琴。
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整齐地摆放着立体声录音机、磁带录音机等等。佐知子就坐在这个角落的沙发上。
和贺工作告一段落,点着了一根香烟。
他走到佐知子身边坐下,默默无言。
佐知子:看样子逐渐搞出个眉目来了吧?
和贺:搞工作说是凭天才,倒不如说是靠耐性啊。
佐知子打开了刚才为防嘈而关上的室内冷气开关,冷气开始送到室内。
佐知子:到底什么叫宿命?
和贺:除了我,谁都不会懂得的。
佐知子:那么说,音乐除了音乐家以外,谁都不懂得罗。
和贺:等我写完了,就谁都懂了。
短暂的沉默。
佐知子:爸爸总担心咱俩的事呢。他说,让周刊杂志象前一阵子那样说你们的闲话,就不好办罗,婚事嘛,干脆早点办了算了。
和贺:不,我现在不能考虑这个问题。
佐知子:那是不是登这次工作结束以后,还是……
和贺一声不响。
佐知子:我总觉得如果同你结婚,一定会得到幸福的,你不这么想吗?
和贺:你以为在这个人世间真会有什么幸福吗?
佐知子:?……
和贺:本来就没有什么幸福啊,正因为没有,所以人们才捕风捉影的去追逐它。
佐知子:那,这就是宿命?
和贺:还不一样。那是强大得多的东西。
佐知子:是强大得多的东西?
和贺:人,谁都认为自己是在按照自己的思考和判断来生活的。但实际是被这个强大的东西支配着。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总急着拼命去摆脱它,但又绝对摆脱不了……这就是说,人,生下来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
佐知子:(点头)人,生下来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要说这就是宿命的话,那我也懂了。不过,我倒是希望你同另一个宿命切断关系。
和贺定睛望着。
佐知子站起身来,从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拿来了一块手绢。
女人用的小手绢。
佐知子:从你的裤兜里找到的……还有点纯朴的香水味呢。
和贺默默地起身向钢琴走去。从背影看不出他感到内疚或反感,反而显得高傲、泰然自若。
佐知子:听见了吧,虽然我不知道她是何许人,但你要跟她一刀两断。
和贺无言,完全无视佐知子,又弹起钢琴。
105.警察厅,一处的房间
今西专心读着一卷旧式信纸写的信。
旁边放着一个信封,上边用毛笔书写着刚劲有力的字体。
岛根县仁多郡仁多镇龟嵩
桐原小十郎
在三科里只有两三个便衣警察,冷冷清清的。
桐原的声音:“敬启者,前些日子,您在大热天,特地来到这穷乡僻壤,虽说是为了工作,但也够辛苦的了。您难得来访,我却未能使您此行有所收获,实在抱歉。前几天,又收到您诚挚的来信,实在过意不去。本应该及时给你复信,只因需要多方调查,费些时日,以至拖延至今,深表歉意。有关您打听的那个乞丐父子俩的出生地事,原籍是石川县江上郡……”
106.北陆线,金泽站
从上野发车的北陆2号到站,今西从卧铺车厢走下。
字幕:
今西得到科长的批准,又踏上了征途
107.同上,车站前
今西走出车站,环顾四周,然后向公共汽车总站走去。
108.石川县,山中温泉
终于开来的公共汽车,在总站停下。
× × ×
在公共汽车里。
大部分乘客都下车了,今西依然坐着不动。
汽车载着剩下的寥寥几个乘客,继续驰去。
109.在高坡顶上
今西站在坡上,俯瞰全村。
三面环山的孤零零的一座村庄,展现在眼前。
稀稀落落的民房。家家户户,房檐很深,这是雪乡的特色。
字幕:
石川县江上郡大畑村。
今西从高坡上下来,走在通往村
2 ) 失败的悲剧
每个日本人民似乎压力山大啊,每个男人的眉间都刻着深深的皱纹……
《砂之器》被处理成了纯粹的推理探案片,所以有着推理电影固有的弊病,那就是在破案前索然无味。纯粹是为了最后的交叉剪辑来看的此片,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一步步推向高潮,因为情绪起得太早,四十分钟左右的高潮再也不能更高,所以就令人麻木了。两位警察主角开始叙述案情的时候,宿命协奏曲奏响的时候,对男主悲惨童年的叙述就此开始。这是全片最精彩的地方,可能也是最失败的地方。在很长的一段叙述里(或者可能只是心理时间很长),只说了一件事,那就是流浪。这段影像翻译成文字,那就如同“父子两人流浪啊流浪,一直流浪啊流浪”,这样的描写显然是小学生的描写。流浪有许多不同的场景变化,不变的是一个病怏怏的父亲和一个带着“我不服”表情的孩子。闪回的手法,使得那种艰苦严重流失,观众很难在极短的时间贴近人物。
而且,宿命作为此片的主题,却完全靠着闪回表现苦情,完全体会不出宿命感,为什么他生来就如此?是家里穷?是人们歧视麻风病?那这孩子不是通过努力成为钢琴家改变命运了吗?要说宿命,那就得是他如何历经痛苦改变命运,成名之后如何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与父亲相认,他改变了自己,但没能扭转这个社会根深蒂固的某种东西,这些成长的细节,怎么可能在一首曲子里讲得完呢?影片所表现的杀人动机,实在是让人不能感同身受。麻风病人既然现在不会无法治疗了,那是不是我看这电影就没意义了?当然不行,歧视的内容也许会随时代改变,但歧视这一行为可能一直会存在。而歧视这个内涵,电影三言两语就过去了,被其他孩子打了,被警察赶走过,那不终于遇见好心人了吗?这么好的人,就让男主去与父亲相认,说杀就杀了?既然是恩人,难道无法理解两人吗?而且父亲不是一直写信说想知道孩子在哪了,怎么见了照片突然就说不认识了。既然是父子两人的默契,恩人自然也会理解吧。
作为悲剧的主人公,和贺英良实在是不咋的。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通常表现比今天的人更好的人,男主除了音乐才华好,大男子主义,和大人物女儿交往但是又有自己的情妇,自己一方面享受爱情但又不愿结婚,还逼情妇打掉孩子(不知道日本什么情况,但按现在的法律规定和道德,生育权完全属于女人啊,王八蛋子自己那玩意儿爽了也就算了,还要女人为自己的爽受罪,这他妈不是混账吗?),残忍杀害了在最艰苦的岁月向他伸出援手的恩人……这样一个人物,除了同情他有一个悲惨的童年之外,根本成为不了一个悲剧人物,这也就成了这一出悲剧的致命伤。悲剧是要把美的撕碎给人看,电影塑造了这么个冷酷无情自私的人,却没有对致使他堕落如此的社会做出有力的批判,更缺失了他从一个天真的少年变成恶魔的过程,这样的电影也就不能成为悲剧。
令我印象深刻的镜头是火车上丢弃犯案证据,销毁证据能做到如此诗意,实在是佩服。除此之外,除了“猿鸣三声泪沾裳”的凄美音乐,电影本身黯淡无光。
3 ) 北国之行,碧海粼粼夏意浓/河边一嫩,芳草清新人无影
题目是今西写作的诗句。背景是今西与吉村在东北勘探无果,不得不登上返途列车。此时午夜降临,列车奔行在通向上野的铁轨。凶手加贺/秀夫就坐在他们的不远处,而他们都一无所知。
1
片末结束语第一句,“不管人生的旅途变化如何,然而”。
空境拖沓的很长,秀夫和千代吉一起踱过碧波原野、红枫绿谭、夕照平桥、风雪岛缘。在这段时间里我很顺利地想到了下一句,无非就是秀夫长大后成为的作曲家所创作的那一首「宿命」,以及背后的谶语:被卯定的命运鲜少能够改变,即使它任意流逝,原根的那一茬从来都蚀刻在肉体。与之形成对比的自然是影片标题「砂之器」,靠后的部分里出现了一瞬:被三木安置了的秀夫独自一人在溪水边玩沙,用手捧着沙堆顶部的那一簇,搬到溪流中间的树干上。这是回忆里艰苦酸涩的流浪里唯一的亮色,秀夫得以显出与实际年龄相匹配的童稚。但从符号象征的意味来说,「砂之器」的脆弱昭然若揭:塑型凝形容易,有水就能成为任意形状,但风一吹就散,好比命运生出的无数狭口,好比在出生前黑洞一片却必须承受降临后的一切。
这种「被承受」是缺乏选择权的。在萌生意识(特别是反叛念头)后,人也很快就能明晓天生亲近哪些对象,擅长哪些对象。也意味着,一种选择权匮乏的必然命运,前设地降临在了某个个体之上,无形地指示着他/她去穿梭已知未知的将来。
2
回到影片,解谜的后半程,桥本忍神来之笔地使用了唯电影有的手法:蒙太奇。人工技法的介入,缀起压缩在小小秀夫两年流浪的经典片段,春水夏木秋暮冬海。这是第一层剪辑,属于爱森斯坦的tonal montage(气氛蒙太奇)。交响乐氤氲在几个镜头之上,无疑增添了场景的氛围感。配乐来自秀夫——大厅中的加贺英良沉浸的演奏。因此这一段闪回可以被视为是他联想中的心理场景。但在影片推进的层面上,它属于“加贺独奏-今西/吉村阐述案件经过并捉拿加贺-秀夫与麻风病父亲的昔年流浪”这个时间跨度更长的蒙太奇。
在影片前九十分钟的时间里,破案的悬念被无限延缓:方言语音相似而被错认的地名,亲友异口同声地称被害人没有得罪别人,从东北到关西都失落线索(『没有礼物』)的结果。在今西和吉村跨入警视厅的那一刻,观众似乎明白了:今西在大阪求证了加贺利用战后档案重建的机会谎称了自己的亲缘关系。一个被害人与凶///手的联系合上了,但又缺少一个贯穿头尾的,发生在人生最开始(沙子飘散之前)的叙事:加贺为什么要杀害一个慈善无害的好人?
本文不着力于分析数十年后加贺冲动杀死旧日恩人的动机。在影片中存在着一个理性上讲得通的解释(『不想暴露自己对个人档案的修改』),但实际感性尚未填充完整的设计(『好好说话不行吗』」)。
3
再次回到今西提出「逮捕加贺」的办公室现场。影片开始使用绝妙的剪辑,加贺钢琴演奏曲目「宿命」大字缓缓推出,同时异地的两条故事线开始以交叉蒙太奇呈现。可以将加贺演奏的钢琴曲视为跨越彼时彼地影片空间的存在,它成为后半段错落有致,或低缓或激昂的外在配乐,协助保持着心理-影像共步的节奏。影片中一个时空中正在演奏的加贺,原本只在演奏现场回荡的交响乐声,漫衍出了这个盛放着加贺等存在的容器。
它自己成为容器,含纳了三个时空:同时异地的加贺音乐会与警视厅解谜,异时异地存在于加贺回忆与警探叙述中的离散父子。童年的时空在影片内部,作为中继器般衔接起「回忆」与「叙述」。音乐则作为从某个内部时空溢出转为外在统率的媒介,作为电影元素之一贡献出作为总体装置的连贯性。另一个精巧的结构是,「回忆」这一私人不与他人语的行为原本只限制在内心图景。「叙述」则是面向听故事的人。但在电影的层面上,两者都成为叙事话语,经由蒙太奇交接为一种复杂的综合。
作为链接(中继器)的幼时流浪记忆,因此迷失了它在影片中的所属,哪段属于今西对警///探们的叙述,还是属于加贺在动情演奏时的回忆?交响乐团的加入,对白被减弱到极致,电影综合生产出的情绪成为令蒙太奇合理化的要素。类似的拍摄手法出现在维斯康蒂著名的《威尼斯之死》中,马勒的第五交响曲作为提炼情绪的催化剂,也作为电影里掌控时间流速的“上帝”,让乐曲的柔板和演员静止的表演同步。在《砂之器》中,则是加贺投射了自己情绪的钢琴演奏。与《威尼斯之死》不一样的是,它掌控的时间远远要激昂泫然,统领着三个时空的蒙太奇,但在最后一段空镜之前,三者的节奏也依旧是同步的。
有一个有趣的细节:
同名小说在kameda边上有一个谷歌的地标,一个浪漫的现实与虚拟的互动:
4 ) 令人感动的执着
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爱回忆过去的事,尤其是曾经看过的一些电影。过去看的电影不多,多是通过小人书接触的。现在很容易了,上电影院看,在电视上看,但最随心所欲的还是到网上下载看了。《砂器》便是小时候看过的一本小人书,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是部日本伦理片,与《人证》近似。日本影片一般拍得很认真,很真诚,很沉重,直逼人的内心。不像一些国产片,一看就假,在忽悠观众。
《砂器》讲得是日本上个世纪四十到六十年代的故事。主人公秀夫的父亲千代吉患了麻风病,这在当时是不治之症,受到社会歧视,被亲友和乡邻抛弃。不得已,千代吉带着秀夫到处流浪,受尽凌辱和冷遇,因不受欢迎而多次被警察驱赶。最后流浪到了秋田这个地方,遇见了好警察三木谦一。三木谦一带他们父子回到自己家里,热情招待了他们。为了让秀夫能更好地成长,三木谦一说服千代吉离开秀夫去医院治疗。尽管三木谦一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抚养秀夫,但事与愿违,秀夫最终还是出走了。也许是为了寻找他的父亲,也许是习惯了流浪的生活,也许习惯了对陌生人对警察的畏惧。三木谦一继续与千代吉保持联系,并承诺一定要找到秀夫。等到退休以后,三木谦一开始出去旅游,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出了秀夫。不过现在的秀夫已更名为和贺英良,是一位很有钱途的钢琴家。三木谦一找到和贺英良,苦苦劝他回去看父亲。但此时的和贺英良已混入上流社会,为了锦绣前程,不愿也不敢面对自己的过去。为彻底了结自己的过去,他残忍地杀害了三木谦一。警官今西经过不懈的调查,终于查出凶手。当今西带着和贺英良的照片去找千代吉,尽管千代吉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但为了不影响孩子的前程,他痛苦而坚定地拒绝相认。最后,在和贺英良举办的演奏会上,他演奏的自创曲目《宿命》一举成功。然而,迎接他的不仅有经久不息的掌声,还有剧院门口带着逮捕令的今西警官。
一部好的影片留给人的往往不仅是深刻的内涵,还有经典的镜头。秀夫在海边用沙子做成的一个个砂器,在海风的吹拂下纷纷坍塌溃散,那灰飞烟灭的宿命镜头;在三木谦一初次遇到秀夫和千代吉时,父子俩惶恐地躲在农舍里的镜头;三木谦一苦口婆心地劝说和贺英良回去看他父亲的镜头;以及影片最后今西警官带着复杂表情走向和贺英良的镜头,都让人难以忘却。
后来仔细读了这部电影的同名原著。小说属于侦破题材,作者松本清张用大量的篇幅描述了今西警官的破案过程。又在网上下载了这部电影,重新看了一遍,仍然感慨万千。同为老警察,三木谦一和今西对事业的坚守和执着令人感动。尤其是三木谦一,为了秀夫的前途拆散了他们父子俩,最后又为了兑现对千代吉的承诺,为了让他们父子团聚不惜冒死相劝。不放弃不抛弃,他简直就是平民中的圣人。至于和贺英良,尽管他的罪行不可饶恕,但他为了改变命运而努力,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名声”而杀害三木谦一,似乎也不那么可恨,留给我们的只是深深地叹息。
正如影片名称《砂器》及其主题曲《宿命》,影片充满了浓浓的宿命感。个人的奋斗终究摆脱不了他的出身以及幼年成长的烙印。尽管陈涉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言壮志,后来起义称王,但终因骄傲自大落得个兵败被杀的结局。尽管我们摆脱不了一缕轻烟的结局,可还得无怨无悔地走好各自的人生之路。
如果我们是三木谦一又会怎样,很可能迫于世俗的压力或为了不影响自己的生活而没有勇气去拯救千代吉父子。就算拯救了他们,最后看到已成为上流人物的和贺英良不愿面对自己的过去,可能也就放弃了。我们在做每件事前都会盘算对自己的利害得失和成本效益,并以此为标准来选择做还是不做以及如何去做。这就是三木谦一和我们的差别,也是圣人和俗人的差别。这样做也许会过得很舒适,更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总觉得还是有些遗憾。人,毕竟还是要有点精神的,是不能完全为自己而活的。
5 ) 流水逝沙,终宿命
小孩堆小沙丘的手。砂器,梦幻一般。
风雨的侵袭,沙砾散尽,尽是宿命。
从松本清张说起
《砂器》,改编自日本推理小说大家松本清张的同名小说。日本侦破推理的小说及电影就算称不上高质,也说得上是高产。80年代左右放映了很多国人耳熟能详的推理侦破片,诸如高仓健的《追捕》,山口百惠的《雾之旗》,以及《人证》等等片子。那股热潮虽已渐褪,日本的推理片却给国人留下不少深刻的印象。
松本清张仅仅小学毕业,大器晚成。除却推理小说的创作,他还从事着古代疑案相关的研究,著有《古代疑史》、《游史疑考》等学术专著。此外,据说他还是美术鉴赏家。作为专业从事小说创作的作家,在文学艺术领域方面,多才多艺,造诣甚高。《砂器》改编电影之后曾轰动日本,也曾风靡世界影坛。他在晚年总结自己的写作经验“作家不是特别的存在,而是普通的市民,若有特权思想,岂不自寻末路?”从这点看来,松本是更“平易近人”化的作家,曾很多文章介绍他是纯文学作家,并对他成为推理小说家表示遗憾。大抵,这也是他更推崇写给生活,回归大众的缘由吧。
砂器,以及宿命
内容由一宗离奇杀人案开始,侦破即引起故事——一断错综复杂的辛酸往事。通过案子审视社会以及人性,作案动机不得而知,尽是宿命么?等级的异化,荣誉的追求足以让人忘却人性本善,阶级底下挣扎使得内心扭曲。影片破案的情节一直为人称道。平行蒙太奇运用,时空转换的情节,应该算得上电影史上经典的片段。钢琴协奏曲《宿命》的演奏,英良与生父间的相会,案件的分析,人性淋漓尽致,我读不到一丝对英良的恨,所剩的只有对一种无法挽回的悲剧命运的同情。
宿命,抑或像雨蚀砂器般,不可收拾。
溃散的沙砾,任风吹得七零八碎,无奈和叹息。
人与砂器,人性似的,尽是宿命吧。
6 ) 宿命论
很早看过这部日本老片,一直印象深刻。最近看了本片剧本——
本片改编自松本清张的同名小说,松本清张与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并称为推理小说三大宗师!在松本清张这里,人物自我的内心世界被放在了第一位,呼之欲出的人物形象成为作者着力的重点,而推理的过程,既属于故事情节本身,更成为展示社会世相、人间悲欢、内心挣扎的历程。松本清张在推理小说界的意义,相当于为悬空而舞的飞天们,找到了降落的坚实大地。
砂器》从头至尾飘响着暧昧的文字、风格旋律。这就是伤感和自哀。《砂器》没有《东方快车谋杀案》那样先松后紧、先缓后疾、突然解密的节奏感,犹如细密、琐碎色块织出的一件彩衣,但每一针每一线都沁透了作者的心力,流动着作者内心的情绪。这小说就像一张悲哀的网,整个将人笼罩,让你去看到包括今西、三木谦一,包括罪犯和贺英良、关川重雄,以及舞女、演员等各色人等内心中常驻的感伤和暴烈的绝望。
佐贺子:到底什么叫宿命?
和贺:除了我,谁都不会懂的。
佐贺子:那么说,音乐除了音乐家以外,谁都不懂得罗。
和贺:等我写完了,就谁都懂了。
短暂的沉默。
佐贺子:爸爸总担心咱俩的事呢。他说,让周刊杂志像前阵子那样说你们的闲话,就不好办罗,婚事嘛,干脆早点办了算了。
和贺:不,我现在不能考虑这个问题。
佐贺子:那是不是等这次工作结束了以后还是···
和贺一声不响。
佐贺子:我总觉得如果同你结婚,一定会得到幸福的,你不这么想吗?
和贺:你以为在这个人世间真会有什么幸福吗?
佐贺子:?
和贺:本来就没有什么幸福啊,正因为没有,所以人们才捕风捉影似的去追逐它。
佐贺子:那,这就是宿命?
和贺:还不一样。那是强大的多的东西。
佐贺子:是强大的多的东西?
和贺:人,谁都是认为自己是在按照自己的思考和判断来生活的。但世界是被这个强大得多的东西支配着。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总急着拼命去摆脱它,但又绝对摆脱不了···这就是说,人,生下来或是活下去,都是受它的支配。
佐贺子:(点头)人,生下来或是活下去,都是受它的支配,要说这就是宿命的话,那我也懂了。不过,我倒是希望你同另一个宿命切断关系。
和贺定睛望着。
···佐贺子拿出带香水的手绢,质问来源。
更加爆烈而绝望的,是宿命,是过去,和贺一直在逃避过去,逃避现在——人真的可以吗——面对自己该怎么办?
7 ) 和贺英良的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
最近重读松本清张的小说《砂器》,想起家里一直收藏的上译版电影《砂之器》,时隔30多年再次重温,依然为其中父子俩的悲惨命运而潸然泪下。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时候看不懂的情节、感情,现在终于能够理解了。尤其是引起很多人争议的关于和贺英良的杀人动机的问题。
相信很多观众都不理解和贺英良(本浦秀夫)为什么要杀死山木谦一,山木可是他们父子俩的大恩人啊!没有山木的收留和帮助,千代吉可能早就死了,秀夫自己也很可能就饿死了(那可是二战期间啊)!秀夫居然如此残忍地杀死山木,只能说明他本性凶残、品质恶劣(当年的电影评论就是这么说的)!可是这样一来,与他的音乐家身份、与他在影片中的表现就有点不太合拍了。
这次重看电影,我注意到一个细节,才发现我们一直站在旁观者、站在山木的角度看问题,却没有站在秀夫尤其是小秀夫的角度看问题!
今西去龟嵩走访,群众对山木的评价一致地好,其中有一个细节,桐原大爷说“山木这个人啊,他认为是好的事情,就一定要把它办成!他就是有这样一股子劲!(大意如此)”。注意这句话,一方面说明山木的毅力干劲,另一方面却也反映了山木不太会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问题(很多热心肠的人都有这个毛病)!这是很关键的细节!
我们都认为山木把千代吉送去隔离治疗,收留秀夫,是做了一件对父子俩的大好事,可是,站在小秀夫的角度来看,是怎么样的呢?山木强行拆散了他们父子俩!父子的流浪生活虽然苦难,但是爸爸随时都在身边,这种亲情是任何安逸平稳的生活都无法替代的!而山木,却通过执拗的劝说,迫使千代吉与秀夫分开(电影中表现了千代吉的不情愿),对于只有6、7岁的小秀夫来说,大人们对于他的成长、前途的担忧,他是体会不到的,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他最爱的爸爸被从他身边带走了!所以,在秀夫的心中,尽管他知道山木是一个好人,但是他不会认为山木是他的恩人。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小秀夫要悄悄地离开山木,重新流浪去了。
第二个细节是影片闪回山木与秀夫在东京见面后,面对秀夫表现出对回去见父亲一面的犹豫,山木说“就是在你的脖子上套上绳子,我也要把你拉回去!”,这段对白再一次强调了山木的性格特点,同时也直接导致了秀夫起了杀机。
我猜想秀夫与山木初次见面的时候,当山木说到千代吉还活着,想见秀夫一面的时候,秀夫一定是震惊和犹豫并存的,先是震惊于自己最爱的父亲尚在人世,但是接下来现实的考量也接踵而至,这也是很正常的心理反应。毕竟与父亲分别已经三十年了,思念之情会慢慢归于平淡的,尤其是认为父亲一定早就去世的情形下,而现实生活中的各种利益才是占满整个心头的东西,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所以,秀夫一开始表现出犹豫,担心影响自己眼前最关键的人生阶段,这也是很正常的反应。然而,山木的那段话却激起了秀夫的怒火!当年就是因为你的自以为对我们好,才会让我们父子分离这么多年!才会让我一个人在这个冰冷的社会里独自生存!而现在,你却又要站在道德的高地指责我,又要自以为是地要我服从你的意愿!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没有父亲,如果没有你,我的事业也不会受到威胁... ...我想,秀夫在脑海里一定是燃起了对山木的怒火,所以才起了杀心。而且也才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杀死山木的手段这么残忍,尽管是为了不让警方找出受害人身份,但是没有对死者的怒火,恐怕也是很难做出这样的手段的吧!
影片通过吉村的话,深刻地点明了影片关于“父子之间的牵绊是宿命”的主题:
“其实,他是想见他父亲的吧!”
推理部分实在很一般,减法做得太过,最后只能用大量字幕来生硬专场,这就是电影的局限。不过后面解明真相的部分实在很赞,一面是英良在进行交响乐演奏,一面是数十年前的辛酸往事不断浮现,只有音乐和画面,放弃无意义的对白,父子穿越四季到处流浪的场面看着实在让人想飙泪。不过作为推理小说硬伤太多
松本清张的社会派推理,常见的就是主角的过往不光彩,后来有了一定地位成就后因为名誉犯案。日本老电影一贯的严谨,全片围绕宿命两字展开,140分钟没有多余的地方。
有些东西的走向脉络深嵌血型基因,你永远无法改变,跟着生活流被命运推着走,你想清洗过去、摆脱罪恶,可音乐和梦境会泄露你的心事;父子流浪一段,看得万分难过,配合极赞原声情绪达到高潮;他不是那么可恨的人,因为真正的恶人永不感到内疚伤心。
严格说来原著是不太好改编电影的,桥本忍创造性的使用闪回,用“父子流浪”情节支撑起整部电影的框架,厉害。
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创造性地让人物在空间里不断游走,试图捕捉一种运动的形式。相对在本片里,追索的查案和人生的流浪前后两部分,人物同样在展开的整张日本地图上游走,但在其间没有任何失序与无序,游走空间景观上的意义让位于叙事结构上的意义,本质上这是脱离运动的。用片中毫无隐瞒的词语剖白即宿命
松本清张的小说改成电影真心不好弄,人性和悬疑很难两全,本片在人性刻画上做足了功夫,最后那场演奏更是达到全片高潮,悬念则揭开得比较早。PS:开头很山田洋次,原来有参与编剧。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这不错,经过了那样的苦难,你出人头地,害怕社会的冷漠,势利同你年少时的悲惨经历一样,这都无可厚非。但为什么偏偏报复在冷漠中唯一给你温暖的人身上?!没有让你报恩,但是,为什么恩将仇报。
大热天侦查想到黑泽明(编剧有桥本忍);字幕介绍案情+宿命式悲剧想到复仇在我。前三分之二侦查过程顺藤摸瓜抽丝剥茧极尽专业之光(尽管也存在巧合式的偷懒推理);最后的宿命回放虽然必要,但实在冗长又煽情,观感几乎被拖垮。奔走全国查案顺带展现日本时代样貌;战后反思与阶级批判。
#SIFF2020 SFC衡山放映事故也就看了一个小时?既而,从徐汇夜行到静安的大暴走留念。每天午夜穿行在空荡荡法国梧桐道上,心中不免浮现出初中时代的安妮宝贝,以及一个巨大困惑,这样一个2500万人的大都会,怎么就没有年轻情侣们在这闷热的夏夜,在街上遛弯呢?
“你去上影看了多少呀?”“看了八部半……”“呀你就看了一部呀?”“不,我砂之器只看了半部。…………:)”(在新衡山见证上海话battle留念)
第三幕“宿命”演奏和父子流浪的交叉影像叙事毫无疑问是全片的华彩篇章,父与子、善与恶、艺术与人性的主题在无人声的音乐和近乎无声的流浪中被完美地表达了出来。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看来有些过时的日本探案第二幕实际上是被三木谦一这样一个理想人物挽救了,他熠熠发光的人格构成了对和贺英良全然反立的对照,也使得第三幕老父为曾经恬然伺于膝下的幼子变做冷酷无情的艺术与政治的食腐秃鹫而痛心断肠格外得催人泪下。不同于《我不是药神》针对白血病所选择的故事切入点,本片无疑更具有日本的物哀美感和民族性,但因在处理上更内敛和深情,其人文烛光照亮的是人心中更深处的茅屋。P.S. 实在想不到,一部因为赖床而迟到二十分钟的电影,最后能让我痛哭流涕。
看得出原作一定很难改,但竟然做到了只有电影才能展现的效果。因为案件推理已不是重点,真相揭露后的回望才是把电影拔高的段落,闪回配合最后的协奏曲很难不感动啊,音乐家的设定实在巧妙。日本人的daddy issue从一个家庭可上升到整个国家,两父一子悲惨的牵绊是命运更是注定
在回溯往事中,感受到至真至切的父子情,在今昔对比中,嗟叹于名利侵蚀人性的悲凉;交响与苦旅交织,至善与虚荣并行,人生没有无瑕的完美,愧疚是良知尚存的余温!
三星半,中后段就终结了悬疑线索,最后闪回同时搭接到两个不同空间成为两种释义(音乐和叙述),音乐的功能在剧情内外合而为一,只是前后剧作风格不太和谐,就好像是桥本忍和山田洋次分别写的剧本而非共同创作。
无聊,啰里啰嗦的主流手法炮制出来的大路货电影,比不上导演先前的《鬼畜》
前半部分有些拖沓,但最后50分钟揭秘案情,令人无比感动。不能相信人生的宿命,更不能败给它。出生贫贱、疾病痛苦都不能定义我们。坦然接受自我,然后正直善良的活下去,这才该是我们的命途,英良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啊…………
比原著删掉副线,更紧凑,芥川也寸志的配乐在后半段是催泪大杀器,但是整体气氛非常合适。无怪乎松本清张自己都认为比原作更好。
说的严重点,这是改变了我一生的一部电影。因为写了这部电影的影评,我进入了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学校,生活从此不同。但是,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在08年初冬的大剧场倒数第二排靠左边的位置上,我睡着了……所以至今我都不知道它究竟拍了些什么……
其实野村芳太郎相比同时期的几位老导演而言,手法显得过时中庸了些,松本清张的原作也像极了“人证”,剧情并无太多的惊喜,但是加藤嘉演的父亲实在是太催人泪下了,竟然为了角色拔掉了所有的牙齿!不知是被导演怎么忽悠的…… 那时的拍摄真敬业,父子的宿命之旅足足拍了十个月,配上音乐实在震慑心灵
社会派小说的精华在于枝枝叶叶的细节描写,故事仅仅是一条线索,如果电影只拍故事过程,那么电影将变得十分乏味。剧本虽然把与故事无关的描写(精华)去除,但几处角色的改变却依然让电影具有客观性,可以说剧本的改编十分成功,最后电影竟然用40分钟的交响乐作为配乐,叙述穿插,画面叠加,效果一流